午後,有一個小朋友來家裡。他來的時候,我剛好在誦經,他就耐心地坐在客廳等待。
我誦到一段落出來,發現他一個人坐在那裡,正好是大謀和看護午休時間,客廳只開了一盞燈,沒有開風扇,也沒有開冷氣,便請他進書房坐坐。沒想到一聊就聊了很久。期間,只覺得好惋惜。 這位高高的男孩跟我的外甥差不多大,去年剛讀博,其中一封推薦信是我幫忙寫的。而今卻因為多重壓力與考量,辦理了休學。他知道我喜歡吃淡水的一家素喜餅,上次送錯口味,週日他在淡水時,問了我喜歡的口味,今天特地送過來。我以為他覺得我最近可能需要一點甜食,讓心情開朗起來,卻沒有想到,他是來跟我說再見的。 他應該是參與腦波研究計畫最久的同學,碩士班畢業後,同期的同學紛紛進入業界,而他在老師和我們的鼓勵下,留了下來繼續讀博。他性格溫和,臉上掛著腼腆的笑容。原本以為他是一個優渥家庭長大的孩子,不用為經濟發愁,只要專注在學業和研究上就好,下午的兩個多小時中,我才知道他是家中的長子,如今面臨著分擔家計和履行服役的責任與義務。 他一直安慰我說不要擔心腦波計畫的後續研究,學弟們非常優秀,雖然他要去服研發替代役,但是,會跟實驗室保持聯絡。他也把之後可以try的方向的想法跟學弟說了,之後也會跟實驗室繼續保持聯絡。原以為他這一番話是為了讓我了解他的決定,且讓我安心,漸漸地,從他的話語中,聽出了一個男孩轉大人的不容易,也聽出了他對幫助漸凍人的腦波計畫的真心與熱情。 他說,如果沒有接觸漸凍病友,實驗室的研究也就只是研究。他謝謝大謀和我對第一期研究的支持,說如果沒有當時的支持,就不可能有現在的成果。而對他個人來說,因為收集腦波而與病友的頻繁互動中,與病友建立了深厚的情誼,他感覺到自己在做的是有意義的事情。 聽到「意義」二字,我的心一顫,這是從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口中說出的,當我們的教育在教年輕一代知識和技能時,強調的是功能與效益,是不是忘了鼓勵年輕人探索和追尋「意義」這件事呢?當一個人經濟獨立,他/她說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,不足為奇,而當一個背負著責任與義務、甚至還要背負世俗的期待時,在他的心中能為「意義」留出一隅,我真的很感動,也為受苦的病友這份苦沒有白受而感動。 他講述了過去兩年多中的一些不為人道來的小事,有時候只是為了找一個小小零件費勁心思……他說,真的希望能看到這套設備能夠幫助到病友,哪怕目前的功能也許只是像玩具。 送他離開前,聊到成功嶺要面對的體能考驗,他已經開始加強運動了。希望再見到他時,他的臂膀更厚實一些、世俗的擔子會輕一些,而他可以放開心去做「有意義的事情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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