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爸爸陳宏從小離家,隻身輾轉來到臺灣,白手起家,從公司的小職員、秘書、總經理一直做到董事長。爸爸的興趣很廣泛:國劇、攝影、編輯採訪,都有涉獵。爸爸曾得過國家文藝獎,也曾在世新兼課,還擔任《大華晚報》主筆。
爸爸對我們的生活教育很注重。我們出門前一定要跟爸爸媽媽說再見,並告訴爸爸媽媽去哪裡、什麼時候回來。回到家,一定要跟爸爸媽媽請安問好。爸爸回家時,要趕快跑過去給爸爸拿拖鞋。吃飯時,只有爸爸開始動筷子了,我們才能開動。如果比較早吃完,還要說:「我吃飽了,爸媽請慢吃!」才能離開座位。過年的時候,跟爸爸媽媽拜年,要磕頭拜年,才能領到壓歲錢。我想年輕一輩應該很難想像吧! 爸爸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是「嚴父」。爸爸以前偶爾跟朋友吃飯的時候會喝點小酒,回家後,我跟姐姐都會和爸爸玩「發酒瘋」的遊戲。就是,我跟姐姐繞著房子跑,然後躲起來,讓爸爸來抓我們。我想,那也是爸爸不用戴著「嚴父」的面具的時候。 漸漸的,爸爸在我心目中的形象,從「嚴父」往「慈父」的方向轉變。爸爸每次吃完晚飯,總喜歡把報紙折起來,翹著腿,鋪在腿上,倒一小堆帶殼的花生,一邊剝著殼吃花生,一邊看電視,我也喜歡湊在爸爸旁邊一起吃花生。爸爸因為體重比較重,所以,剛開始吃的時候很節制,只會倒出一小堆的花生,不過,吃完之後,就會發現倒了好多的一小堆。 大一的時候,進了籃球校隊,我很開心地告訴爸爸。爸爸就問我:「你是那五個上場打球的人之一嗎?」我說:「不是,我是那12個穿著球衣的人之一。」爸爸說:「要嘛就不做。如果要做,就要做到最好。」我在校際比賽中,身高不是最高的,跑也跑不快,跳也跳不高,但是我努力練習,練習到投籃到比人家準,防守比人家努力,比賽時,也會比別人多跑一步。我從12個人之一,變成了五個先發球員之一,最後,得到了大學聯賽明星球員。我告訴爸爸這個消息,給爸爸看我的獎狀,爸爸笑著對我說:「不錯,就是要有堅持這種狠勁兒!」 大四的時候,爸爸改編的《孔雀東南飛》在社教館首演,我也觀看了。劇情精彩感人,結束時,獲得了全場的掌聲,我覺得很驕傲。我想告訴所有的人:「我爸爸是編劇!」 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時,爸爸媽媽一起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。那時,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走路有點吃力。我開車帶爸爸媽媽去德州各個城市遊玩,居然還安排了一些要走路爬樓梯的景點,後來想起來,真是不應該。 在美國工作後的第一個耶誕節假期,我回到臺灣,那時,爸爸的腿已經病得更嚴重了,走路需要使用拐杖。假期結束要離開的時候,爸爸勉強開車送我到機場巴士的站牌。當我要上車時候,回頭看到爸爸,站在車旁,拄著拐杖,對我揮手。那時,突然哭了出來。 後來,美國的公司在臺灣有項目,需要會講中文的人,所以,我有機會常常在臺灣。那時,爸爸的病情更惡化了。週末的時候,陪爸爸用眨眼的方式,利用注音板寫文章。爸爸化生病後的體驗和佛法中的智慧,以簡潔、精煉的方式一個字一個字,拼出來,後來,集結成冊,感動並啟發了無數的人。之後,我自己也發病了,在病中,再重新回味爸爸的文章,感觸良多,「心寬忘地窄,亭小得山多。」這是多麼豁達的胸襟! 爸爸後來連移動眼珠的力氣都很小了,與外界的溝通就更困難了。每次去醫院看爸爸的時候,爸爸總會用慈愛眼神看著我坐著的方向,好想再看到那個眼神。 在眾人的念佛聲中,我相信爸爸已經微笑著乘蓮花去了極樂世界。希望我能有這個機緣與福報,跟爸爸再見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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