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陝西人,不喜歡吃麵食。
小時候,放學回家,一進門,如果看到媽媽在廚房擀麵或者包餃子,我就開始哭。知女莫如母,媽媽知道是怎麼回事,輕聲地跟我說:「給你悶了一碗米飯,炒了一個菜,托在鍋裡。」(註:托,輕聲,陝西話,指鍋中放熱水,把飯菜放在上面保溫) 爸爸只要看到這情景,就會責備媽媽:「都是給你慣壞了,陝西娃哪有不吃麵、成天吃米飯的道理?」 我的這個「壞習慣」一直被媽媽保持了很多年。讀高中時,有一次媽媽頭部受傷住院一個多月,爸爸每天為我準備午飯,不管他給哥哥姐姐準備什麼吃的,一定會給我悶一小碗米飯,配兩樣菜。爸爸說:「你媽媽交代的。」 高中畢業後,離開家去合肥讀大學,忙碌的生活宛如高中的延續,午餐都是去擁擠的食堂買一兩米飯、草草兩樣配菜解決,食堂也賣麵條、水餃,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興趣想去嘗看看。後來,跟一位同是來自西安的男孩走得比較近,他是我們那屆來自陝西省的三十多個人中高考分數最高的,典型的西安人,181公分的高個子,非常愛吃麵。他常帶著我去學校外面的蘭州拉麵館吃麵,看著他把一大碗麵帶勁地吃完,不愛吃麵的我,苦惱地看著面前的那碗麵,變得更大碗了。 再後來,交了一位來自南方、三餐只吃米飯的男朋友,麵食快徹底從我的飲食中消失的時候,我突然意識到,麵條是離家的我跟家之間唯一的紐帶。也許,夾雜著有一天突然領悟到「家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去了」的複雜情緒,開始吃麵條和水餃後,竟然發現這兩樣食物是好吃的。於是,每次寒暑假回家,當媽媽問我想吃什麼時,我一定會點她的各種麵食,從涼皮、包子、餛飩、水餃到油潑扯麵、泡饃等,只要能叫上名的,媽媽都能變出來,而且吃起來覺得非常美味。媽媽笑我說:「你小時候一進門,只要看到我擀麵包餃子就哭。現在吃得這麼開心,看來要扔遠一點才會想家。」 應了媽媽的話,我結婚後,跟著先生搬到台北。兩岸在地理位置上並不遠,卻隔著一條難以逾越的海峽。對我來說,回西安一趟,跟出一次國一樣麻煩。而且,爸媽也不能像在國內,想我了坐個飛機就來看我。見面越是不易,思念越是強烈。一年只回去一兩次,每次一買好機票,一定立即告訴媽媽,她的第一個問題總是問:「想吃什麼?」 現在常坐華航的班機,週一、週五對飛,很多時候我都是週五傍晚到西安,週一晚上回台北,匆匆只待兩個白天,一共吃三個早餐、三個午餐和三個晚餐。媽媽會抓住這兩隻手可以數清楚的吃飯機會裡,想盡辦法讓我吃到想念的一切。其實,全世界的城市大概都沒有像台北一樣,可以吃到如此多種類和花樣的食物,不僅有大陸各地的食物,連全世界美食都能在這裡找到。但是,媽媽手下的這幾道傳統麵食,卻無論如何,我都不願被取代。 我在電話這頭說:「我想吃卷餅、涼皮、扯麵、餃子……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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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小我就喜歡吃臭豆腐。 小時候,傍晚常常會有個外省老兵,推著攤車,在家附近賣臭豆腐。老兵給我的印象很深,不管天熱還是天冷,總是穿著一件背心,露出身上「反共抗俄」、「殺朱拔毛」的紋身,攤子上放了一瓶米酒,在忙到一段落的時候,就會喝兩口。我喜歡站在攤子旁邊,看著翻滾的油鍋,聽著臭豆腐下鍋的時候,發出的「嘶啦」聲。老兵偶爾會跟我聊兩句,不過,大部分的時候,都是專注著炸臭豆腐,還會抬頭看著遠方,也許是在想家吧!在冬天下雨的時候,躲在攤子的雨棚下,吃著酥脆的臭豆腐,配著老兵自己醃製的一點點酸、一點點甜、一點點鹹的泡菜,感覺很溫暖。 臭豆腐的起源,有好幾種說法,最有趣的一種是,朱元璋當年,在落魄的時候,撿到了一塊發酸,發臭的豆腐,因為餓得實在受不了,他把豆腐炸了吃,發現很美味,就記住了這個味道,當他後來帶兵打仗,在安微獲得勝利以後,請所有官兵吃臭豆腐。據說,慈禧太后,也喜歡臭豆腐,還特別把臭豆腐定為御膳小吃。 臭豆腐在各地有不同的版本,也有不同的吃法。 舅舅以前在雙城街開了一家名叫「萬壽樓」的江浙餐廳。姥姥、媽媽當時會帶著我們幾個小孩去舅舅的餐廳吃飯,在吃飯的尾聲,總會上一道清蒸臭豆腐,餐廳的大廚還會笑瞇瞇地過來打招呼,問我們合不合胃口。記得有一次,他跟我們說到清蒸臭豆腐的做法:把臭豆腐清理乾淨,放上香菇末、毛豆,再配上麻油、烏醋、醬油、糖和鹽,蒸上十分鐘左右就好了。這是我在舅舅的餐廳最喜歡的一道菜,豆腐很軟嫩,味道很濃郁,吃完之後,還有餘香。後來,餐廳倒閉了,我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清蒸臭豆腐了。 爸爸生病的前幾年,住在松山醫院,那時,我在新竹科學園區做專案,每週五晚上都會回台北看望爸爸,晚上回家前,會跟媽媽一起吃宵夜,也讓陪爸爸寫一天文章的媽媽放鬆一下。我們常常會去永吉路的「獨臭之家」,那是一家臭豆腐專賣店,有各式各樣的臭豆腐料理,他們的臭豆腐都用天然活菌發酵而成,所以很健康。最特別的是涼拌臭豆腐,把一塊臭豆腐切成16個小塊,上面淋上醬油膏,撒上香鬆和芹菜末,很簡單的做法,但是吃起來很特別,口感有點像起司,鹹鹹、綿密的感覺。 臭豆腐在上海也是很常見的小吃,在地鐵站、美食街、弄堂都會看到賣臭豆腐的攤子。有一般常見炸成金黃色的臭豆腐,也有湖南風味的黑臭豆腐。然而,我在大陸的期間,吃過記憶最深的臭豆腐是在紹興。 在紹興有一家魯迅筆下很有名的「咸亨酒店」。我和太太在2007年1月去過。我們點了茴香豆、梅乾扣肉和臭豆腐。這三道是到這個餐廳必點的菜色。再配上一壺黃酒就更好了,我覺得這三道菜中還是臭豆腐最夠味。紹興的臭豆腐跟台灣的不太一樣,台灣臭豆腐通常豆腐本身沒有味道,而是靠著多樣的佐料,例如:醬油、大蒜、醋、辣椒和酸甜爽脆的泡菜來提味,吃起來有豐富的口感;而紹興臭豆腐,本身有淡淡鹹味,沒有泡菜,佐料也很簡單,只有甜醬和辣椒醬兩種。仔細咀嚼之後可以嘗到豆腐本身的香味。坐在木頭的長板凳上,想著當時魯迅筆下的孔乙己,那時候外面下著雨,屋子裡的燈光昏昏暗暗的,看著放在古樸的桌上的菜餚,覺得好像有穿越時空的感覺。 自從不能吃東西以後,不知道是什麼心理,很想讓太太代我品嘗我喜歡吃的食物,臭豆腐就是其中的一樣,只是太太對臭豆腐從來都不感興趣。好不容易,哄騙太太到南門市場買了生的臭豆腐,回家嘗試了幾次煎臭豆腐和麻辣臭豆腐。最近太太突然跟我說,她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吃臭豆腐了。原來,喜好也是可以訓練的。 (圖片:台中觀光旅遊網) 在洛杉磯轉機的空檔,Tom的表妹Pearl帶我去一家墨西哥餐廳吃飯,吃完飯,她問我要不要帶一點玉米片上飛機,因為美國國內的航班不提供吃的,我說好。她塞給我一包,說是餐廳老闆送的。我打開一看,從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玉米片,比我的臉還大,Pearl說是餐廳自己做的。
這家位於曼哈頓海灘的墨西哥餐廳,從老闆到服務生都是墨西哥人,因為從小移民美國的Pearl說,他們的英語口音一聽就知道是「老墨」,而且「老墨超熱情!」。我們一坐下,服務生先端上一盤烤得熱熱的招待玉米片和莎莎醬。酥脆的口感,唇齒間瀰漫著玉米的香氣,很快就吃完了。一看我們點的菜還沒上來,熱情的女服務生端上一籃,把我們盤子加滿。接著,又送來兩碗莎莎醬。就是這位女服務生,在為我點素墨西哥卷餅時,當聽到我說不要大蒜、不要洋蔥,她驚訝又好奇地看著我,當我強調:「No garlic! No onions! No!」,她拍拍我的肩膀,說:「Ok, no problem!」 在洛杉磯轉過很多次機,從沒去過這個城市,這次竟然因為一個熱情的餐廳讓我對這個城市的感覺變得如此不同。離開餐廳前,老闆迎過來,伸出手,跟我們一一握手。 由於Tom以前是在德州讀書和工作,對於墨西哥菜和玉米片有種特殊的情感。以前在上海,常請美國好友Limei去上海時帶莎莎醬和玉米片。晚上,Tom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抱著一碗莎莎醬,旁邊放著一大包玉米片,很享受地一邊吃玉米片蘸莎莎醬,一邊看娛樂節目。 回到台灣後,延吉街就有一家藝人Alex開的墨西哥餐廳,每過一兩個禮拜,Tom一定讓我們去外帶回來。不管是點nachos,還是taco,總會多點一份玉米片、一份莎莎醬。那時候,我並不是很喜歡吃這種異域的食物。不過,我卻喜歡墨西哥料理中獨特的醬料:莎莎醬、酸奶油、酪梨醬、鷹嘴豆泥。 在我吃全素以後,Tom已經不太能用嘴巴吃東西,不過,Tom希望我替他吃他愛吃的食物,於是,家裡的庫存一直都會有玉米片。在台灣買進口食物很方便,Tom定期在網路上訂購。除了買現成的莎莎醬,也教我如何用番茄、香菜、洋蔥做莎莎醬。把新鮮的食材切碎,加上巴薩米可醋、橄欖油、研磨海鹽,現磨黑胡椒,拌勻後搭配玉米片,美味極了。我還在網上翻閱食譜,研究出鷹嘴豆泥的製作方法。鷹嘴豆泥製作時會用一種特別的香料——孜然,這是西安的食物中常見的香料。把乾鷹嘴豆浸泡24小時,煮軟,用料理機打成泥,同時加入橄欖油、蒜泥、孜然、海鹽,新鮮的豆泥非常好吃,而且據說營養又非常豐富,我可以吃上一大碗。 這些年只要去歐洲或美國,墨西哥餐廳都是吃素的我不錯的選擇,最方便的就是點一個墨西哥卷餅,其中有黑豆、鷹嘴豆泥、新鮮蔬菜或者烤蔬菜,搭配起司和酸奶油醬,傳統的墨西哥做法還會有米飯,但是對於女孩子來說,會太多了,所以,我從來都要求不加米飯。吃完一個卷餅,可以飽兩餐,是旅途中的我的最愛。去年秋天受戒後,不再吃蔥蒜,墨西哥菜中這些美味的蘸醬也都不能吃了。 晚上在洛杉磯,吃了這家墨西哥餐廳老闆為我去了洋蔥和蒜的墨西哥卷餅,現在在去波士頓的飛機上,吃了沒有鹽巴、沒有蘸醬的原味玉米餅,心裡、胃裡都暖暖、滿滿的…… |